在上海这座深度老龄化的城市，养老行业蓬勃发展，长期护理保险（长护险，俗称“上门养老服务”）为失能老人提供居家上门照护服务。2025年5月初，记者走进一家护理站，记录下基层护工们的真实生活。

一、新人入职：60岁王霞的起点

周一早上9点，60岁的王霞来到护理站办理入职。她来自上海崇明，持有医疗照护证，但站长因她年龄大有所顾虑，不过鉴于当下护工短缺，最终还是为她办理了入职。

王霞最关心的是收入和费用。她了解到，底薪3000元包含88单服务报酬，超过88单后每单40元。她算了笔账，若一个月做满240单，除底薪外能挣6080元，不少阿姨月入过万，但她是月中入职，本月只能拿底薪。工作时，她需穿公司统一服装，夏装70元、冬装150元，还需缴纳10元工牌工本费，共计290元。此外，站点提供宿舍，一个床位费600元。

王霞来自崇明岛农村，养老金每月1000出头。她女儿生了二胎，两老带娃开销大，为减轻家庭负担，身体康健的她选择出来工作。

二、护理站运营：微利与压力并存

长护险护理站以民营非营利性企业性质运营，由民间组织申请注册公司。上海各区对护理站数量和辐射范围有限定，防止恶性竞争。

从收费标准来看，服务费由医保基金和老人共同支付，每小时65元，医保基金承担90%（58.5元），老人支付6.5元。护理站支付给护理员40元/小时，每单毛利25元。一家服务500名老人的护理站，月单量可达8000多小时，但净利润受地段租金、内勤团队规模、水电成本等因素影响。

目前长护险行业发展虽有波动，但仍处于增长阶段。该站点一周能申请20多名老人，一个月最多达上百人。为留住护工，护理站从毛利中拿出一部分提高待遇，如6 - 9月有300元高温费，做满1年有2000元年终奖金。不过，部分地区随着加盟政策放开，单量分散，行业热度能否持续存疑。

三、护工工作：忙碌与违规的困境

（一）日常工作

王霞入职后，跟随玉芬一起为老人提供服务。玉芬50岁出头，来自浙江，从事护理行业近3年，无子女，丈夫做生意不稳定，她便来上海打工。

护工们的工作琐碎且繁杂。她们不仅要为老人提供基础生活照料，如晾晒衣服、打扫卫生、洗澡、做饭等，还会帮老人处理一些生活难题，如扔掉过期食物、更换浴缸等。然而，按照规定，她们的服务范围主要是【基本生活照料】，做家务等属于违规操作。但为了满足老人和家属的需求，护工们往往会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灵活处理。

（二）违规与风险

在工作中，护工们面临着诸多违规风险。一方面，家属希望护工做更多家务，护工若拒绝可能失去单子；另一方面，医保部门会抽查，一旦发现违规，护工和站点都将面临罚款。

例如，玉芬在服务过程中经常做家务，但她会巧妙应对，叮嘱老人若检查员询问，就说没有做家务。而王霞作为新人，因经验不足，在服务中遇到诸多问题。她曾被投诉干活不认真，还因服务期间外出帮老人购买水果，老人摔倒后未及时报备和跟进，被罚款2000元。

不过，护工们也有暖心时刻。王霞曾及时救助摔倒的陆萍老太，并将她送到医院，得到老人家属的感谢和锦旗，站点也给予她200元奖励。

四、行业乱象：销售与信息不对称

（一）销售误导

护理站在推广长护险时，销售人员为完成指标，常向老人夸大服务内容，称“可以做家务”，导致老人认为长护险就是“国家帮忙请保姆”。这种销售误导使得护工在实际服务中面临两难境地，若拒绝超范围服务，可能失去单子；若提供服务，则可能违规。

（二）信息差异

不同地区老人素质和对服务的认知存在差异。在一些经济条件较差的地区，老人希望护工尽可能多干活，以觉得划算；而在经济条件较好的地区，沟通成本相对较低。此外，不同地区医保服务规定虽相同，但老人对标准的理解不同，容易引发信息不对称的矛盾，如老人对服务范围的界定、饭菜口味等方面提出不合理投诉。

五、行业挑战：人才与管理难题

（一）人才流失与能力差异

护理行业人才流失问题较为严重。一些有能力、能做脏活累活的护工，因各种原因选择离职。如一位能做脏活的护工，因检查不过关、定期护理员笔试考核得分低而离职，准备去做住家保姆。同时，护工之间的能力差异也较大，有的护工吃苦耐劳，有的护工则剑走偏锋，专挑要求低的客户。

（二）管理与考核

护理站在管理上面临诸多挑战。一方面，要平衡老人需求、医保检查和自身业绩指标；另一方面，要对护工进行有效管理和考核。但目前考核数据有时不能完全反映护工的实际能力，一些能力强但因理解力或沟通能力不足的护工，可能在考核中遇到问题。

在上海等一线城市，政府养老金充裕，长护险项目开展较好，护工收入相对较高。但在周边二线城市，工时费较低，老人不密集，护工多将此作为兼职。而在乡镇，上门养老发展困难，人们对“上门养老”和“钟点工服务”概念模糊，难以区分“养老”与“家政”服务界限。